若你對「群眾心理學」有興趣，請搜尋「古斯塔夫．勒龐Gustave Le Bon」
------前言------
我有時候會想：
「如果當時……，是不是就不會……？」
「早知道……，就不會……」
國中時，其實我就數學、化學、生物(理科類)的科目比較差，
但父母深信我在家肯定不會認真讀書；
也深信報名全科平均下來比較便宜(事實上並沒有)。
所以國中三年，都過著一放學就要去補習班，回到家已經10:30，洗完澡再寫個功課就超過12點的日子。
我的班級就是以前俗稱的「放牛班」，
不曉得現在有沒有這樣的分類，我的年代(遠目)有至少24班。
1~9→放牛班
10~16→普通班
17~24→好班
而我的班級裡：
1.上課時1/2的人在睡覺，老師也很習慣。
2.下課時教室最裡面的走道,會有至少3對情侶，
把握10分鐘的時間談情說愛(才不只！)
是把握短暫的相會相混……趕緊摳摳摸摸。
3.有一群放學要急著參加宮廟聚會的同學，
(1)他們沒錢刺青,直接拿打火機,把家政課用的針燒過以後,用原子筆的顏料，徒法煉鋼的慢慢刺在手臂上(
也太有耐心了吧!)(但圖案不太好看就是了，他們已經很盡力的在模仿鬼洗的圖樣...但就是...)
(2)通常書包裡放的不是課本，是看起來廉價的組合刀、檳榔。
4.有家裡貧苦,對人生毫無希望，說畢業直接當和尚,好歹有飯吃的同學。
5.有一位原住民同學特別愛炫耀他有個警察老爸，把A片帶到學校，在短暫的下課時間，動員其他男同學去借電視櫃(→註1)，
公然在班級上，撥放他珍藏的A片(搞不好其實是他敬愛的老爸珍藏的)。
妙的是，所有同學都不覺得奇怪,只是顧著做自己的事,或是看著他們胡鬧。
註1-電視櫃：真空管電視，放在一個底下有輪子,可以推的大鐵櫃裡。通常放在普通班,只有老師上課要用時,才會借。
6.最愛玩「閨蜜遊戲」與「排擠遊戲」的4朵花，(取名來自,當時很紅的七朵花)
因為長得高瘦有奶白皙漂亮，朝會要搬椅子聽訓話時，永遠不缺工具人。
最愛當柯南翻其他人聯絡簿，查是誰告狀他們談戀愛了。
偶爾排擠一下圈內的人，偶爾排擠一下圈外看不順眼的女生。
7.當然也有1/3很普通的同學。
如果拍成電影，大概類似《我的少女時代》裡,徐太宇的班級吧。
雖然同學們有點狂，倒也相安無事。
但在補習班，我是自己一個人。
學校同學裡，就只有我需要每天跑補習班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正文：
好。以下總算要說重點了。
在一場補習班的考試裡，考了我hen弱的科目：物理化學。
由於是上課前的考試，助教發完考卷就離開了。現場沒有任何老師或管控秩序的人。整個教室亂糟糟的。
但真正叫人頭昏眼花的，是考卷上的題目，什麼化學式、元素週期表，在我看來就像高深的抽象畫與草書。明明昨晚才看過，就是看不懂、不會寫。
我煩惱的倒不是如何學好它，而是想著在(A)(B)(C)(D)裡，怎麼猜才能讓分數不那麼難看。
我的後面那排坐了一群男生，在拿到考卷前、拿到考卷後，心情絲毫不受影響，嘻嘻哈哈吵吵鬧鬧,
好不歡樂呢~
當我考卷寫了(猜…
)了一半，他們才終於消停些。
其中一個男生，用力的踢了我旁邊沒人坐的鐵椅，示意我把考卷借給他們抄。
本來就覺得他們有夠吵，現在竟然還那麼沒禮貌的要求作弊。
我用力的將鐵椅靠好，使他們踢不到。間接表明了我不想借他們抄。
(說真的，抄我的會拿爛成績好嗎!)
帶頭的那個男生，被我的舉動，徹底的激怒。
不踹無人坐的鐵椅了，他夥同其他人，使盡全力的踹我的椅子，就差沒巴我頭而已。
一方面深知打架也打不贏對方，一方面怕鬧起來，其他認真寫考卷的同學會討厭我。
就這樣，邊苦惱不會寫的題目，邊忍著超自然震動的椅子。
直到老師來上課，他們才停止粗魯惡霸的行為。
當然，上課期間，仍有意無意的踹我幾下。
當時只想著不要把事情鬧大，忍一忍，一堂課也就過了。
過了好多年，當我提起這件事時，朋友問我：
當下為何不離開座位，到櫃檯告知班主任就好了。
我便開始問自己：「為什麼要那麼倔？為什麼不告知老師？」
答案是，我怕對方認出我的臉，畢竟他踢椅子的時候只看得到我的後腦勺(當時大家的髮型都差不多)，
在同補習班又同學校的情況下，他很有可能，因為我在補習班告狀，而改在學校報復我。
直到有一天……
在前往補習班的路途上，湊巧看到那位男同學。
我小小聲地在爸爸的耳邊說：「那個男生很討厭，上次竟然要我幫他作弊，還踢我椅子。」
爸爸一聽，竟然直接把機車停到他面前，
一臉嚴肅、義正嚴詞的跟他說：「以後考卷要自己寫，不要再接近她了。」
當時小混混的神情，既羞憤又恐懼，死死的盯著我，僵硬的點了頭。
當天在補習班，他始終維持著憤恨的神情盯著我，
我本也不以為意，後來才意識到，那個人認出我了，而且絕對不會善罷甘休。
我開始責怪自己：「直接經過不就好了嗎？幹嘛要跟爸爸告狀……」
所謂的後悔莫及大約如此吧。
自此以後，正式揭開了惡夢……
隔天到了學校，平常沒什麼交集8+9同學，
興奮地跑到我面前問我：「欸欸欸，聽說你爸昨天開車撞人喔？而且你還在車上齁！」某種見獵心喜(?)
這次換成我恐懼又僵硬的說了聲：「不是、沒有。」
當天午飯結束的打掃時間，在教室外廁所前的空地聚集了一大群的男生，不同班級的男生像在參加聚會，他們勾肩搭背大聲的叫囂、罵髒話。
我不以為意認分的打掃廁所(…其他同學每次都丟給我一個人打掃….)
直到其中一個人很大聲的幹譙：「幹！哩系 操耳郎呦！系嘸聽著嗎？」(你是耳聾嗎？聽不到嗎？)
我抬起頭才發現，他們所有人的目光是在我身上(也太後知後覺
)
我身邊沒有其他人，想上廁所人根本不敢靠近。
他們圍在我身邊，此起彼落、竭盡所能(?)的衝著我，把腦容量中能罵人、羞辱人的字彙全吼了出來，不知情的人大概以為他們是在參加「比髒話兼比音量」大賽吧!
這群叫不出我名字人，罵得起勁，但就是不知道我是誰。
我在他們之間看到了補習班的小混混，他總算看起來很開心、很滿足、很驕傲~
如果我是男生，應該當下會被群毆，以那人數大概斷個鼻樑再加上3顆門牙吧?!
但他們只是(?)把我圍在廁所裡，使勁的咒罵。
這些不知道我是誰的、根本不認識我的人，
他們都相信我爸開車撞了人，而且是我指使的。
他們的好友是因為身手矯健才逃過死劫的。
他們都覺得自己好有義氣、很man。
而我就只是繼續打掃廁所，雖然很怕他們攻擊我。
但又擔心老師會罵我為什麼沒做掃除工作。
只好硬著頭皮，一臉「真搞不懂你們在幹嘛，白痴們」的表情，抓著拖把繼續打掃。
面對毫無反應的我，群眾們在還沒打鐘前，就已經感到無趣(搞不好還懷疑自己尋仇尋錯人)，午休的鈴聲一響，也就鳥獸散了。
你以為小混混會就此放棄復仇嗎？不，他很有耐心滴~
後來他只找了最親近的友人，就是當時一起踢椅子的人(以下簡稱阿呈)
阿呈在我隔壁班，他接受了一個很重要的任務
1.他要聯合我們班上的8+9，偷我的文具、課本、水壺，在上面隨意的發揮創意盡情塗鴉~或是把能踢的東西當作足球練練腳力~
2.升旗時間，阿呈要努力蒐集小石頭，更要精準的丟到我屁股的位置，不能太大力又不能太小力。太大力會被老師發現，太小力我又沒感覺。
阿呈，說真的。
你才是真正最有義氣最沒腦的人。
如今細想，仍然覺有很多應該釐清的事項
1.我到現在還是會問自己：「為什麼當時不求救？為什麼不跟大人說？」
因為當時的老師，他們很怕被學生報復，看到有人打群架，他們會趕緊躲在講台下，事後也不會(不敢)主動告知相關的學校處室。
2.因為我怕把事情鬧得更大，我怕父母擔心、我怕父親知道了會用更激烈的手段、我怕父親受到牽連、我怕學校的師長沒有作用(實際上真的沒有作用)、我怕對方還能動員更大的資源(聽說有黑背景，聽說)。
(說真的，在那個沒有亞太，也沒有LINE的情況下，小混混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幾小時動員那麼多人啊?)(這不是重點好嘛！)
3.當時也太天真，竟然只怕沒打掃被老師罵。照理來說應該要逃跑、應該要趕快躲起來，保護自己最重要啊！
雖然他們只是把我圍在廁所，但是我完全沒意識到「從眾行為」的危險性，可能衍生成暴力、犯罪。
若是情況失控(也許沒有時間壓力的情形下)，他們會做出更多「測試」我反應的激烈行為，那就不只是叫囂而已……
那我的不看不理的方法，根本就沒有作用了……
後來，這件事被補習班的老闆/主任/數學老師得知
他趁下課把我跟小混混叫到櫃檯
老師：「聽說你一直欺負她是嗎？」
小混混：「是她爸爸先用車撞我。」
我：「才沒有，我爸沒有撞你。是因為我不想幫你作弊你才這樣的。」
小混混才想繼續辯(說)駁(謊)，
就被老師打斷，
「好。隨便，都沒關係。我不管她爸爸有沒有撞你，我現在告訴你，你以後再接近她，再讓我知道。我一定會處理你。」
(老實說我很好奇，老師的「處理」到底是什麼？能讓小混混這麼害怕)
小混混欲言又止，
我也還想繼續為爸爸澄清(沒人撞他好嗎!!!!)
但這件事就在老師，短短不到5分鐘、短短幾句話，
就終結了我將近半年的惡夢……
早知道….早知道….
早知道不要反抗,把考卷給他看…
早知道不要委曲求全
早知道早該告知大人
早知道先告訴補習班老師
早知道
但沒有早知道
這些年我始終在自責，為什麼要讓事件演變成這樣。
明知做錯的人不是我，責任也不在我。
但我還是不斷的檢討自己，就像其他人對我的質疑與檢討，
毫不留情地指責。
我早已經忘了小混混的名字，
也許他也忘了這件事，
但他所帶來的那場浩劫，卻影響了我很久
在那之後，我變得很怕獨處，不敢單獨在密閉空間
不敢跟任何生理男性交談、對話、對視，如果看到飲料店的店員是男生,就乾脆不買。去買東西、送餐的店員/服務員，我也不敢說話，只能僵硬的點頭。
一直到剛上大學時，我都不敢主動靠近男生。
大學剛開學時，一位同學只是問我時間，我被嚇得無法動彈，乾脆把手錶拿下來遞給他看。
某次在立體停車場，我看到一大群的男生同時走向我的位置時，我渾身僵硬不敢動彈，直到他們找到自己的車離開後，我才恢復知覺。
朋友笑笑地問我「欸XXX，你怎麼看起來那麼害怕？」
我有些窘迫，尷尬的笑了笑。
我不知道該怎麼向其他人說明這件事，或者應該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明這件事對我的影響。
因為我以為那件事情已經離我很遠，我以為自己不再受到影響。
然而事實是，
在那之後，當我看到類似年紀、類似穿著、類似臉孔、類似氣質的人時，我就會想到他們靠近我的程度、他們近乎在我耳邊的吼叫，那些粗鄙惡俗充滿性、暴力的言詞攻擊，仍舊在耳邊迴旋，而且離我很近，近的像是他們隨時要衝過來揍我一拳。
這樣的恐懼，就好像我仍然在那個時空裡，沒有人保護我，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。
而我最不能原諒的，是自己。
是我導致的局面；
是我沒有保護好自己。
當獨立個體受到刺激時，大腦會告訴他不要衝動，但是成為群體一員後，他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。
因此透過匿名、傳染、暗示等因素的作用，人們就會喪失理性和責任感。
表現出一些平常被視為不理性的特質，像是瘋狂、衝動、偏執、盲目、狂熱、易被鼓動等等。
這種現象使得我們在無意間變成了群氓之族，身處在一個群氓時代裡。
當年那20分鐘的時間，對那群自認為很有義氣的男孩們而言，也許沾沾自喜，
更也許他們早就忘了這件事，
忘了自己如何非理性的迫害了一個跟自己毫無相干，根本不認識的人。
但他們的無知與錯誤，所造成的影響
卻是我花了很長時間，才總算逃脫的惡夢。
直到去年，當我又陷入沉思時，突然一個想法一閃而過。
「欸，就算你當時把考卷給他抄，他想踢你椅子還是會踢吧。他想霸凌你還是會霸凌你吧。」這個錯誤跟責任本來就不在我啊！
就算給他抄，他想使壞還是會使壞啊！
細想，是他先用暴力的方式，要求作弊的耶！
你怎麼會以為，乖乖給他抄，就會沒事。
給他抄了，大概會改成譙：「幹！前面那個女的有夠笨，考卷竟然才考XX分，害我考那麼爛！」(繼續踢)
霸凌人的理由，從來就沒有道理。
從來就是自私主觀不需要理由的。
說穿了，他就是一個在意成績，又不肯努力的人。
一個無法為自己的情緒、行為、腦袋負責的人。
小混混
不會寫，真的不是你的問題。
但你可以跟大部分的人一樣，盡力猜啊！
盡力踢別人椅子，並不會讓你變聰明。只是顯示出，你不僅腦袋差、控制力差，只想著不勞而獲，只想著把自己的無能與過錯，推到別人身上。
不想猜也可以努力向上帝祈禱啊！去拜拜求神明啊！求他們打通你的腦、茅塞頓開啊！
你竟然就為了一張不重要的，補習班的考卷，
詛咒自己被車撞？！
當然，我還是希望你不要被車撞，
以你無法負責的個性，
如果是你違規在先，導致被車撞，大概又想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。
那不小心撞到你的人，未免也太倒楣。
雖然有的人會說，『難道他就不怕自己的小孩以後遭霸凌嗎？』
說真的，我也不希望你的小孩以後遭到霸凌。
自己造的業，要自己扛。不要又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。
你以為逞凶鬥狠就能撇清關係。錯了，那只是造更多的孽，業力終究是自己要扛的。
最後我想要勸戒最忠心的阿呈，與所有還在當阿呈的人。
你可能以為自己很有義氣；你可能以為自己能力很好。
說穿了，對方是利用了你的愚勇與盲從，
(他並不覺得你能力好，只是剛好你很好煽動、很好利用)
把你推到了第一線，讓你涉入了你原本不必負責的事。
說真的，他並沒有給你任何好處與酬勞，
你本來只是覺得好玩，然而一旦出事，
像小混混那種自私、擅長找藉口、沒責任心的人，他不會學你義氣相挺好嗎
他只會攤開雙手眨眨眼，一臉無辜的樣子
「跟我沒有關係。」
誰叫你是第一線人員，他就是爽爽的利用你，就能全身而退。
甚至是聚眾叫囂的那些人，他們罵的字眼再難聽
事後他們都有本事說，自己不過是圍觀而已，絕對沒有參與
但阿呈，你做了別人的打手，
不論是當事者的陳述，或是有監視器作為佐證，都會有你該承擔的責任。
請眾多的阿呈們，別再犯傻了。
「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，幹嘛生氣？」
開玩笑的言語、行為，還是會有法律責任，還是會受法律懲處的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名詞解釋
從眾：改變我們的知覺、意見或行為方式，以和團體規範一致的傾向。
服從：因為權威者的命令而產生行為改變。
1.社會心理學：群眾是具有力量的。那種力量可以是毀滅性的。
2.群體心理學：群眾是衝動的、無理性的，缺乏責任感的、愚蠢的，個體一旦參加到群眾之中，由於匿名、感染、暗示等因素的作用，就會喪失理性和責任感，表現出衝動的、凶殘的反社會行為。
------後記------
這篇我原本是預計放在《媽媽的公主病》觀後感2，但篇幅卻超乎我意料的多。而且主文更偏向探討「從眾」、「霸凌」、「檢討受害者」
原本只是想說明
1.當下處理情緒與感受的重要性。
2.處理有其重要性，不要輕忽它的影響性。
3.我們本來就有權力，照顧好自己(包括身心靈)。
4.接納自己會有退縮、懦弱、脆弱、無助的感受，不必為此自責。
我一直以來避而不談的事，
在我決定正視並重整當年的情景時，
建構文字的過程，像是進入《哈利波特》儲思盆中，時而是當事者，時而旁觀的角度，去彙整諸多的細節。
進而鉅細靡遺地闡述了事件的過程，
更重要的是闡述了深藏在內心的恐懼，甚至以客觀的角度，去看待當時都還是孩子的我們，如何在不友善、不安全的情境下成長。
我不會說要「原諒」他們，
但我「理解」，當時的教育環境及社會中，這群被分類的小孩被看輕的小孩，他們靠不成熟的行為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與價值。
(當然，如果他們現在依然不成熟的話，就令人難以理解了)(白眼)
留言列表
宅宅人生 (4)
